【我的日志】一条想飞的流浪鱼

　　题记：黑白童话梦系列。也许总要走了很久以后，才会明白，当初追逐一个人，后来变成各自转身。人前笑谈不过问，夕阳下沉，惊觉岁岁年年。人们常常事后故作禅机地论因果，我却鄙夷地想，那不过是为妥协找些自我安慰罢了。可是又何必那么刻薄，真相总是残忍，每个人内心都百转千回。能走便走，想飞便飞，何必介怀这是个心愿又或痴想。
　　从前有一条鱼，住在清澈的小河里。过着自由自在的逍遥日子。
　　春天河面冰融，暖春时河边野花小草，蝶儿蜂儿地四下飞。
　　夏天烈日炎炎，蝉鸣不歇，小鱼躺在一片树叶下，悠闲地看水面的倒影，变化。
　　秋天落叶飘落，小蚂蚁乘着树叶去远航，蓝天白云倒映在河面，小鱼快活地以为自己游到了天上。
　　冬天万物凋零，河面结冰，小鱼在冰下散步，看着外面的世界，得隔着厚厚的玻璃。
　　很简单、平淡的日子，什么都不缺，又好像缺点儿什么。
　　有一天，一只美丽的鸟儿停在树枝上，对着清澈的河面悠闲地梳理五颜六色的羽毛。
　　也许她只是飞累了，想找个落脚的地方，碰巧这湖面澄澈还能照镜子，一举两得总之，她竟住了下来。
　　早晨当一缕晨曦照在树叶上，鸟儿就醒了，整理好羽毛后就外出；傍晚，夕阳西下，当最后一缕阳光慢慢暗下去，鸟儿扇动她优雅的翅膀，归巢。
　　以前，也有小鸟飞过河面，可是小鱼没有在意过。
　　春夏时节，河边有蜜蜂蝴蝶以及其他飞虫，可是小鱼也没有在意过。
　　他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，谁也不羡慕，谁也不嫉妒。
　　可是，这只鸟儿出现后，他静静悄悄地观察了好几天，看她早出晚归自在翱翔，为什么，心里竟有点儿说不出的失落。
　　那是一片什么样的天？哦不，确切地说，在天空下飞着的时候，抬头看看天，会是什么感觉呢？也像透过厚厚的水层看蓝天那样么？
　　蓝天下的白云是什么样呢？软绵绵的么，像松软的泥土；甜丝丝的么，像冬天飘落的雪花。
　　飞着的感觉是什么样呢？
　　是什么样呢？
　　小鱼懒懒地躺在一处软软的水草上，思考着。飞的感觉像什么，他一下子找不到参照物。
　　因为鱼不会飞。
　　可是为什么鱼不能飞？
　　为什么鱼只能在水里游呢？
　　他脑海里闪现鸟儿在空中飞翔的样子，华丽的，惊艳的，让人顿时觉得自惭形秽的。
　　早晨，鸟儿在枝头迎着晨曦，一边梳理羽毛，一边唱着动听的小曲儿。
　　小鱼藏在一片水草下，痴痴地听着。他偶尔抬头看看那只美丽的鸟儿，她离他那么远，就像天空和他之间的距离，就像飞翔那样遥不可及，毫无指望。
　　他忽然有点儿悲伤，独自地哭了起来，因为他觉得，就这样偷偷地看着他心爱的人儿，听着她动人的歌声，竟也觉得丝丝羞愧。
　　爱让人不快乐，因为横亘着飞鸟和鱼的距离。
　　鸟儿扇动着翅膀，飞向辽阔的天空。
　　小鱼快速地从水草丛中游出去，追随着鸟儿在河面的倒影，它追了好一会儿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，小鱼游到河的另一岸他的世界尽头。
　　他落寞地，呆呆地看着河岸，然后黯然地往回游。
　　他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很好笑。忽然有个人闯进他的世界，忽然改变了他对自己过去生活的看法。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。
　　“不，我要做回以前那只快乐的自在的逍遥的小鱼。对，就是这样。”他对自己说，尾巴用力地甩过一个小水波。
　　可是，第二天，他失败了。
　　情不自禁，毫无意识，无法抵抗地，他追逐着她的身影，直到消失在河的另一岸。
　　第三天。
　　第四天。
　　第五天。
　　他习惯了。
　　当再一次，他在河的另一端，他的世界尽头，止步。他不难过不悲伤不羡慕不嫉妒，也不失落。他接受了这个事实，并且懒懒地环顾四周。
　　虽然都是在一条河里，可是河的两岸景致还是有区别的。
　　更何况，心境不一样，看到的世界也不一样。
　　阳光从头顶倾泻下来。微风轻轻拂过河面，荡漾着。蓝天在水里，白云在游动。
　　小鱼自在地游着，像是在天空中飞翔。
　　游累了，他停下来，眯着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空，就像，有时，他那么安静地回忆起过去。有时想着想着，大脑就空白了，因为他确实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，值得回味。
　　小鱼回归了简单、平淡的日子。
　　早上追着鸟儿去到河的另一端，然后再慢悠悠地游回来，在河畔树下的一堆水草里，等着傍晚鸟儿归来的身影。
　　这点儿盼望寄托想念，有时竟让他心里格外宁静。
　　看着天空的时候，他知道她在那里，他知道傍晚她会回来。
　　虽然，他们始终没有过交谈，甚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竟被一个人这样毫无指望地眷恋着。
　　一天，小鱼在松软的泥土上晒太阳，然后进入梦乡。
　　他梦见自己有了一双美丽的翅膀，他惊喜地扇动着那一对翅膀，缓慢而笨拙地飞向蓝天，飞向他梦寐以求的地方。
　　他听见地面上有个小男孩儿拉着妈妈的衣角，大声地嚷着：看啊，那儿有一条怪鱼，居然会飞的怪鱼！
　　他的脸禁不住地红了。羞愧，不好意思。
　　他在想，这肯定是个梦吧，鱼怎么会飞呢。可即便是个梦，又如何呢？难道鱼就不配有梦想么。于是他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小男孩，心想：你才是笨小孩！笨笨笨的小孩！
　　好像飞得很高了，小鱼低头看身下的世界，稻田、树林、房子、山脉，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胖瘦高矮的人们街道、高楼、学校、教堂、车辆、黑烟、灰尘川流不息，匆匆忙忙
　　心脏在剧烈地跳个不停，天啊，眼前就是他所不知道的全世界。
　　是的，全，世界。全。世。界。
　　忽然他看见街道上聚集了一群人，人们都抬头看着，有的用手指着，有的举着相机，人们议论着：看呐，天上有一条会飞的鱼，飞鱼啊！
　　也许明天早上报纸上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头条新闻：
　　生物学家会说：据报道鱼类已经进化到飞鸟类，哦，鱼会飞了，那么人会飞也指日可待
　　社会学家会说：地球显然已经不够住了，我们可以模仿这条鱼，在天上飞来飞去，哦，明天将是鸟人的社会
　　科学家会说：鱼怎么会飞呢，它为什么会飞呢，我们将之纳入研究课题，研发飞鱼号导弹
　　新闻学家会说：扯淡，纯粹扯淡，鱼怎么会飞呢，哦，亲，不要暴躁，有图有真相，绝无PS痕迹
　　两性专家会说：这是一条追逐爱情的飞鱼，飞鸟和鱼之间再也不存在距离，天啊，我又相信爱情了，这是痴男怨女的福音
　　当然，第二天之后，人们就会将这则新闻遗忘。这是一个巨大的嘈杂又冷漠热闹又无趣的黑洞。像是行走在四下无人的旷野里，又好像迷失在厚厚的大雾里，心生恐惧，毛骨悚然。
　　那是谁？那个熟悉的身影，优雅美丽的身影。
　　小鱼从未以这个角度看过她，他和她在一个水平高度上。
　　近了，更近了，他离她越来越近。
　　心跳得越来越剧烈，砰砰砰，他的鼓膜快要被心跳声震碎了。
　　遇到一个气流，鸟儿舒展着翅膀，优美地在空中滑翔，她发亮的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灼灼夺目，像是一道流星划过。
　　小鱼的脑海里闪现过一个词：沧海一粟。整个宇宙几万万年几亿万年的运动，都毫无意义，抵不上这一刻。
　　快速追赶上，小鱼跟鸟儿并排飞行。
　　“嗨，你好”“你好，飞鱼”
　　“你为什么不在水里呆着，来天上闹着玩儿呢？”
　　“我为什么不能来天上‘闹着玩儿呢’”
　　“因为你是一条鱼啊”
　　“可我有一双翅膀，还有一颗想飞的心”
　　鸟儿皱皱眉头，看看小鱼，然后说“可你终究是一条鱼啊”。
　　小鱼看着鸟儿，忽然想起那个说他是怪鱼的笨小孩，他仔细地看着她，奇怪，居然不紧张了，心跳也不那么快了。唔，她长得真好看，虽然她也不屑地说“可你终究是一条鱼，啊！”
　　“我们可以在‘鱼’前加一些定语，就变成，我是一条想飞的鱼，我是一条正在飞的鱼，我是一条哲学家鱼，我是一条唔，好多种可能哦，只要你能想到的可能，都可以加在‘鱼’前面”
　　“哈哈，你是一条会飞的有趣的傻傻呆呆的哲学家鱼”鸟儿笑着说。
　　小鱼在心里默默地模仿着鸟儿的语气，又说了一遍“你是一条会飞的有趣的傻傻呆呆的哲学家鱼”，这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评价，虽然是一条傻傻呆呆的鱼，可他一点儿也不介怀。
　　“你每天要飞很远吗”
　　“是啊，这样就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世界”
　　“可是看到不一样的世界又怎么样呢，你又不能拥有它”
　　“因为不能拥有它，所以才要看看它啊。不然呢，你为什么想飞？”
　　“唔，我大概，只是想，好奇，我世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样”小鱼有点局促，他总不能说，因为你啊，因为你在天上飞啊。虽然这是一部分原因，但早已不是全部原因。
　　“你会永远记得你看过的景物吗？全部吗？”
　　“为什么要永远记得？能记得多少就算多少咯”
　　“你不为拥有，也不图记得，我不懂，你为什么要看它们呢”
　　“因为世界在那里，我会飞，我能看见，并且愿意看见更多，所以我不停地飞很自然的事，就像呼吸一样自然”
　　“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，在蓝天下飞翔的感觉是什么样的？”
　　“哈哈，亲爱的，你不正在蓝天下飞翔着吗？你可以问问自己，是什么感觉？”
　　额，小鱼窘迫了，因为他根本就忘记了，自己正在飞行，虽然他有一颗想飞的心，以及一双翅膀。说到底，他始终是一条鱼。
　　“那你想过在水里游的感觉吗？”
　　“额，想过啊，想过水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。可是，也只是那样想想，因为，我更爱飞翔的感觉，这才是我，真正的我。我是鸟，我会飞，这是我的本能。渴望游泳，那是偶尔的幻想，却不是我的梦想，我的梦想是绕地球飞行一圈。可以落地，能够执行，通过努力可以到达的是梦想。这是梦想和幻想的本质区别。”
　　“所以飞鸟和鱼根本不可能相恋，这是个幻想对不对？”没经过大脑地，这句话终于还是说出口了。
　　“唔，也不是不可能吧，如果飞鸟累了，栖息在水边，它们还是可以相恋啊；又或者，像你这样，鱼儿也会飞，飞鸟和飞鱼就可以一起啦。心想在一起，就会在一起。”
　　“嘿嘿嘿醒醒”小鱼睁开眼睛，看见螃蟹大哥，片刻没缓过神来，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在水里。噢，刚才那是一个梦。
　　“哥们儿刚失恋了，陪我喝点儿酒去。”螃蟹横着走，小鱼跟着他。
　　傍晚，小鱼在水草丛中，像往日那样等待鸟儿飞回来的身影。可是直到月亮挂上树梢，她也没有回来。
　　她是去环游世界了吗？
　　她遇到什么困难了吗？
　　小鱼有点儿遗憾，居然没有在梦里告诉她，他是她的邻居，他就住在大树旁的小河里，他是一条想飞的鱼，一条会飞的有趣的傻傻呆呆的哲学家鱼。还是，一条爱着你的鱼。
　　不久以后的一天，小鱼决定顺着流水的方向去远方流浪。
　　它是一条鱼，他会游泳，他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，因为不能拥有，所以要好好看看它。他没有翅膀不会飞，但他有一颗想飞的心。虽然不能在天上看一看这个世界，但他一样可以在水里看一看这个世界。
　　绕地球一圈，也许始终会回到原点，但意义是不一样的。
　　就像相爱，也许最终没有在一起，可是曾经有过。
　　就像生活，也许总是反复重复白天中午晚上白天中午晚上，可是总会不一样，因为不知道明天就会发生什么。
　　就像梦想，也许你朝着一个目标走了很久，然后才发现走错了路到不了，但也有意义啊，至少你知道这一条路行不通了。
　　总会不一样的。
　　你去做了，去行动，去尝试，就会不一样。
　　这个“不一样”很奇妙，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会有多么奇妙的事在前面等着你。
　　也许，我们来到这世上，就是为了这个“不一样的奇妙”。
　　小鱼在想，如果有一天，一只环球旅行的鸟儿遇到一条环球旅行的小鱼，他们会说些什么呢？他要把那个梦告诉她吗？还是不要吧，毕竟那只是一个梦。
　　可是因为不能拥有你，所以想要看看你。
　　绕世界一圈，仍旧期望，可以遇到你。
　　一天，螃蟹大哥在路上溜达，遇到虾姑娘。
　　“嘿，好像好多天没看到小鱼了。他生病了吗？”
　　“他好像出远门了吧，真让人担心，一条患有臆想症的鱼，还说自己是哲学家，还想着飞。真是可怜得让人悲伤。”
　　“还不是那次他从一根很高的水草上跳下去，模拟飞行，最后磕在石头上，把脑子磕坏了。”
　　“噢，亲爱的，别说了，我越发同情他，并且有点儿想念他了。”
　　“说来也奇怪，这棵大树枝叶这么茂盛，为什么从来没有鸟儿在这儿栖息呢？”
　　“谁知道呢，大概这儿风水不好吧，怎么，你还想着来一场飞鸟和鱼的虐恋？啧啧，你脑子也磕坏了？”
　　后记：没有人知道，那条想飞的流浪鱼，最后怎么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