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《红楼梦》学写作1楔子

　　萧遥最近几日一直练习小说的场景描写，屡屡受挫。下笔的时候，总感觉词不达意，心气难平。
　　思来想去，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先静下心来，认真学习修炼，边学习边提高。
　　他给自己初步定了两个目标：一是重读《红楼梦》这部无上经典，学习一下其人物刻画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的手法；二是再读老美的《非虚构写作》，重点在于场景、人物融合。
　　晚饭后，萧遥跟家里领导说起想再读一遍《红楼梦》。领导先是很惊讶，意外地看了萧遥半天，问怎么突然想起来读《红楼》了？萧遥托辞说，公司有个女同事，最近得了个公司系统的职工文化奖项，表彰她凭借在《红》学研究方面的专长，带动身边的同事读书进步的贡献。萧遥告诉家里领导，这个女同事他认识，属于那种五大三粗，扔到人堆儿里立即消失的类型，怎么也想不到她会精研《红》学。
　　萧遥说的事儿和人都是真的，倒也不算撒谎。家里领导很感兴趣，兴致很高地说起自己当年三度痴迷《红楼梦》的往事。第一次是高中初读，连续读了5遍，能够背过其中的大部分诗词；第二次是大学再次精研，整天泡图书馆，读遍了全部关于《红楼梦》的书刊；最后一次是儿子6岁上了小学之后，痴迷期间，整天泡在《红楼梦》吧里，读遍了网上能找到的全部《红》学研究文章。萧遥听得汗颜不已。领导痴迷《红楼梦》的那段时间，自己大都是在MMRPG射击游戏中渡过的。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，差距咋这么大？
　　“当时看了那么多书，你咋不认真输出点什么呢？人家都说输出能更好地促进吸收。”萧遥很认真地问家里领导。“没意思。《红》学研究越来越偏了，你说你系统地研究研究衣着、首饰、菜谱、建筑、用具什么的就足够了，还非得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抠，再拼凑出前后文的伏笔，揣测一下人家用这个字的心理，据此分析贾宝玉到底是喜欢林黛玉还是史湘云。纯属吃饱了撑的。那就是个故事。当故事读就行了。”家里领导很不以为然。然后又问萧遥准备读哪个版本。萧遥很自得地说老早就在kindle上买了《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》。家里领导立刻对此大加批评，说最不喜欢的所谓红学专家就是周。太能装，还没有什么真本事。萧遥很无语。
　　“看纸书吧，比较有逼格，咱家有好几个版本，推荐你看作家出版社的脂评庚辰本，纸好，字儿大，也可以看人民文学，或者上海古籍的，都不错。”家里领导很热切。“算了吧，我整天在火车上通勤，还看纸书，装得有点过了。”萧遥果断否决开玩笑，一个半大老头，在火车上看《红楼梦》纸书，这明摆着道貌岸然啊！
　　晚饭后，萧遥“郑重其事”地打开kindle，费了半天劲找到N年前购买的周评本电子书，开始认真学习。从序言、凡例到看完第一回，萧遥用了一个半小时。期间数次掩卷沉思，惊为天人，钦慕不已。
　　萧遥第一次读《红楼梦》，是在高中。当时教语文的李向明老师，是全省都小有名气的学者和作家。李老师在课堂上说：“《红楼梦》是能够读一辈子的书，我希望同学们至少三年读一次，相信大家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收获。”萧遥上大学和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，分别重读过一遍，以后就再也没有碰过。除了怠惰的原因之外，当时的萧遥无法接受曹雪芹笔下的各种悲欢离合。这跟当年读《三国演义》一样，看到第三遍的时候，已经不忍卒读，所谓“仁夭暴寿”，莫过于此。所以，《红楼梦》这本书，萧遥同学虽然号称读过三遍，但精读，只有一遍。这次重读，萧遥强烈地感觉到了小时候无法体会到的世间轮回。
　　人，做为一种高级生命，总是在不停重复着过去的错误，全无任何改变。曹翁所处的时代，社会生产力远不及今天发达先进，但人性之丑恶，毫厘不差。至于周汝昌老先生的红学水平，萧遥看不懂。从批注中的文字来看，他认为周老胸襟气度明显不足。比如书中“周按”所说“。。。而这批点本中是无法详细说明的，这一点务请理解和谅解，并非我有意避繁或以为我没有理解透彻。”
　　也许是被家里领导说得有点先入为主了，萧遥读到这一段的最后七个字，几乎想立刻扔下此版，再换别的版本来读。周老先生写此书时年事已高，人到暮年仍对虚名看得如此之重，这60年的红学研究，看来还是未得神髓。
　　曹翁原著的第一回中，有两段文字，让萧遥此番读来荡气回肠，必须要做个标记：
　　第一段：。。。二仙师听毕，齐憨笑道：“善哉，善哉！那红尘中有却有些乐事，但不能永远依恃。况又有‘美中不足，好事多魔’八个字紧相属连。瞬息间则又乐极生悲，人非物换。究竟是到头一梦，万境归空。到不如不去的好。”这一段写世间万事，透彻无比，高度凝炼，四句话道尽人间沧桑。
　　第二段是石头笑答空空道人的摘录：“。。。。再者市井俗人，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，爱看适趣闲文者特多。历代野史，或讪谤君相，或败人妻女，奸淫凶恶，不可胜数。更有一种风月笔墨，其淫秽污臭，涂毒笔墨，坏人子弟不可胜数。至若佳人才子等书，则又千部共出一套，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，以致满纸潘安、子建、西子、文君，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那两首情诗艳赋来，故假拟出男女二人之名姓，又必傍出一小人其间拨乱，亦如戏中小丑然。且嬛婢开口即者也之乎，非文即理。故逐一看去，皆悉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说。。。。今之人，贫者日为衣食所累，富者又怀不足之心。总一时少闲，又有贪淫恋色，好货寻愁之事，哪里有工夫看那理治之书。。。”
　　这一段，写庸俗笔墨，文风辛辣，所描写的事实，与今日网文泛滥的现状何其相似，与某众贫瘠的精神追求何其相似！
　　合上Kindle，萧遥觉得非常幸运。
　　也许冥冥之中真的自有天意。这次重读《红楼梦》，是近期自己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。